往北(存目)

离开家乡,当初是为了理想,像追随阳光。某夜午夜梦回,隐约听见海浪拍打在堤岸上的声音。然后醒来,在手机荧幕亮起的灯光里,泪落如雨。

其实离家快三年以来并不常想家,一直以为既然出了门就要走得远,于是我兴致勃勃的盘算着以后要去哪里哪里,能飞多远就飞多远,可是似乎忘了,在某一些时候,一想起北方的小岛,心口还是揪着揪着的酸酸的痛。

北方的小岛一直在北方。它在它千年来一直在的那里,从不曾远离。只是我,一直在这个直线四百公里的地方流连,有时远有时近。可是,为什么我会忘了往北的方向?

我的方向感很差,最多只能凭着早上晾衣服该晾在哪一个窗口而勉强认出东方,另外三个方向,没了指南针,我是从来无法辨明的。而我所牵挂的那个家,却偏偏座落在我指不出来的北方,马来西亚半岛的一端,遥遥相望。那里有我熟悉的语言,熟悉的街道,熟悉的人,呼吸里尽是温和潮湿的咸咸的香。

然而这一咸香,在我现在在的地方,似乎难寻难得。在我的衣服统统被洗涤过好几次以后,这个味道就更找不回了。这或许是一种执着,我始终相信我吹过小岛的风的衣服,跟没有吹过的味道是不一样的。

-- 也或许无关小岛的风,只是属于母亲的味道,在搓揉中深深浅浅渗入衣物纤维的缝隙,然后在离家四百公里的地方静静散发出来。

小岛有着一百公里的海岸,在渐行渐远的巴士上却只来得及浓缩成一眼的蔚蓝。这一眼蔚蓝,浸润着映照着海洋的湛蓝,在远离海洋的沙登,变成我思乡的唯一凭藉。在梦里,在路上我眯起眼睛仰望的天空,试图幻化,却发现这个我用尽所有文字和言语都无法描摹的颜色,这个属于家乡的意象,根本不能在别的地方还原。

因为每个地方都有着它独特的风景,所以我从来没能找到另一个与家乡相似的地方。上一秒也许才惊叹相似,下一秒就已经惘然。建筑物风格相仿,说的同样是福建话,但是不同的口音不同的生活方式,让我总是在突然被挑起的乡愁和失落中载浮载沉。那些时候我总特别希望我的思念是轻盈的,那么它就可以随风荡着荡着,一路荡回家去。

栖身异乡的日子,曾经有很多人对我的家乡产生好奇。我有很多想法想说,很多美丽的风景想描绘,很多好玩的事情想分享,可是话到嘴边,却常常无法出口。对别人来说,我所在乎着并热爱着的,并不是他们认为特别而值得重视的。也许我也不善描绘,很多东西在我心底最最美好的,说出来就已失了韵味。就算有人表示惊叹,我所叙说的也并不会在他们心里停留很久很久,慢慢的就只淡化成微笑和叹息。但很多时候我还是很迫不及待的想要分享,因为若在心里反复的怀想,家仿佛就从来离开不远。

对于家,我常常会遗漏什么忘了记起。关于我家附近的地标和风景,很多时候我都说不清, 因为我总是在离开以后才开始思念,虽然这些在我血液里已经流动很久很久,它们似乎已经成为了我的背景,而无需记忆。这些背景,离家时我带不走,归来时它依旧蜿蜒一如我在远方思念的弧度。

再大的背包其实都装不完我几个月来的牵挂,但我会带着它回家,归往那个叫北的方向。从沙登一直向上,我会穿越雪兰莪,穿越霹雳和一部分的吉打。我会经过稻田和树林,会经过河流和大湖,等看到远处海岸线,我就知道,我快到家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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