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嬷


这次回家的心情跟以往都不一样。像已经知道了不是为了重聚,而是为了别离。


星期三突然接到阿嬷情况不大好的消息,然后戏剧性的好转。在我们以为只是虚惊一场的时候,星期五情况再次急转直下。星期六中午我和妹妹赶回家,看到在医院icu插满管子的阿嬷。


阿嬷一直没有醒过来。星期六晚接到医院的通知送阿嬷回家,阿嬷的手很冰,脸色平和安详,看起来就像她平时打盹睡着了的样子,除了当我握她的手的时候,她没有再给任何回应。


这是一次单向的告别。阿姨们反复的哄她,跟她说话,她很安静。她没有跟往日一样跟我们说拜拜,于是我跟她的最后一次说话,停留在年假结束前我跟她说的,我清明节回来再来看她。她没有等到那时候,她让我提早回来看她,可是她再也没有睁眼看看我。




我一直想起锁国两年多后我第一次回家,在小舅旧时的房间里隔离。从窗口看出去,Olie懒懒地趴在书房前,阿嬷缓缓地走过。那时候看她瘦了很多,精神不像之前矍铄,还戴上了助听器。我喊她,她没听见,但是偶尔她会走到我窗前,正好敞着窗帘的时候,她会笑笑地同我说两句话。


又一次回家,阿嬷坐在饭厅里,听到我唤她而匆匆地回过头来。她看到我回来很高兴,说我胖了比较好看了。我说话不够大声,她没怎么听清,但不妨碍她跟我絮絮叨叨地说话,一直叫我吃东西。


把时间拉远了,那么多个白天和晚上,我们见阿嬷多数是在阿嬷家。当我们准备离开,跟她告别,她或倚在铁门旁,或坐在摇椅上,总是不停地说拜拜,有空再来。


而最后几年聚会变少,阿嬷变得特别喜欢出门兜风,只要跟着阿姨们来给我们送东西,坐在车里也开心,挥着手,咧着嘴,笑得像个小孩子。




我不知道离别的滋味是这样凄凉,我不知道说声再见要这么坚强。阿嬷那么喜欢热闹,但这次我们送她入大厝,送她离家,送她过桥,送她上山,然后她留在那里,隔一层黄土,跟我们的遗憾和眼泪一起,没有再回来。


可是我想她仍旧一直在这里,在我们的记忆里。墙上的相片会枯黄,而这个笑咪咪的满头银发的小老太太,会一直鲜活着,一如她最后一次同我笑的模样。




阿嬷,不要怕,你慢慢地走。且等一等,在那个光来自的地方,等等我们,阿嬷,我们终再相见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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